国际金融市场变化和市场供求共同推高人民币汇率
去年底,人民币汇率(以下如非特指,均指人民币兑美元双边汇率)中间价收在6.3757比1,继上年大涨6.9%之后再涨2.3%,在洲际交易所(ICE)美元指数(下同)反弹6.7%的情况下,实现了“二连涨”。同期,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口径(CFETS)人民币汇率指数收在102.47,为过去六年来的高点,较上年末上涨8.0%。这主要反映了贸易顺差主导的境内外汇市场供求的影响。全年,银行结售汇(包括即期、远期和期权交易)顺差合计2742亿美元,其中银行代客货物贸易结售汇顺差3365亿美元,贡献了总顺差的123%。
新年伊始,人民币汇率继续保持强势,中间价和交易价均曾升破6.33,创下四十五个月来的新高。只是27日起,因美元指数升破97而出现回调。到28日,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收在6.3746,与上年末基本持平。
2020年12月份,因为年底集中结汇,导致当月银行结售汇顺差达到984亿美元,占到全年顺差的46%。去年9月份以来,当全年贸易顺差刷新历史记录基本成定局后,为避免年底集中结汇造成的踩踏,境内企业采取了增加结汇或以自有外汇对外支付的操作。9至12月份,海关贸易顺差合计同比增长31%,银行结售汇总顺差却下降22%。其中,12月份结售汇顺差435亿美元,同比下降56%,仅占到全年顺差的16%。这是造成当时美指叠创新高,美元强、人民币更强,人民币汇率却与其走势脱钩的重要市场逻辑。去年9月初至12月底,对美元指数与滞后一个交易日的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取自然对数后,二者具有较强的负相关性,相关系数达到0.758。
进入新的一年,人民币汇率与美元指数总体恢复了跷跷板效应。1月份,二者取自然对数后的相关性转正,相关系数为0.216,其中:1月上中旬(4日至19日),二者为较强的正相关,相关系数为0.796;1月下旬(20日至28日)正相关性有所下降,但相关系数仍达到0.606。这显示,1月上中旬,国际市场上美指冲高回落,接连跌破96和95,是推动人民币汇率走高的主要原因,而月底美指强势突破97,又引发了人民币汇率的快速回调。
人民币汇率延续强势,还反映了市场供求的作用。1月份,人民币汇率中间价随着国际市场美指涨跌,总体呈现美元强人民币弱、美元弱人民币强的反向变动。由于美元指数先跌后涨、人民币汇率先涨后跌,全月人民币汇率中间价累计上涨11个基点。当月19个交易日中,收盘价相对当日中间价偏强的交易日有14个,累计为中间价升值贡献了335个基点。从境内外人民币汇率交易价的差价来看,离岸人民币汇率(CNH)相对在岸人民币汇率(CNY)持续在偏贬值方向,年初至1月28日,日均差价为70个基点,较上月日均差价上升了18个基点。这表明当前人民币升值仍主要是在岸市场驱动。
当前人民币汇率升值动能或有所减弱
一方面,境内银行间市场外汇成交量减少。1月份,银行间市场日均即期询价外汇成交量308亿美元,环比减少8%,同比减少15%,日均成交量为2019年以来同期最低。特别是1月21至26日连续四个交易日,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和交易价连连升破6.34、6.33,屡创新高之际,每日外汇成交量均低于290亿美元,日均成交量267亿美元,较1月4至20日日均成交量低了14%。反倒是1月27日,因美指大幅反弹、盘间人民币汇率交易价快速回调,当日境内外汇成交量468亿美元,环比增长78%,规模创过去三个月来新高。从高频的日交易数据看,这表明度过财务核算和人民币支付需求较强的年关效应后,境内外汇供求关系总体趋于改善,同时也表明“低(升值)买高(贬值)卖”的汇率杠杆调节作用正常发挥。
另一方面,人民币双边和多边汇率涨幅趋于收敛。2021年,人民币汇率携上年底银行结售汇近千亿顺差之威,开年就顺势升破6.50,首月在美指最多下跌0.6%的情况下最大涨幅1.3%,CFETS人民币汇率指数上涨1.7%。而今年1月份,上个月海关进出口也有近千亿顺差,但人民币汇率却未升破6.30,当月在美指最大跌幅1.1%的情况下,人民币双边和多边汇率最大涨幅均未超过1.0%。
关注市场或政策因素可能引发的汇率纠偏
去年11月份,全国外汇市场自律机制第八次工作会议在重申“双向波动是常态,合理均衡是目标”的同时,首次提出“偏离程度与纠偏力量成正比”。今年初,央行在年度金融统计数据新闻发布会上进一步指出,汇率可能在短期偏离均衡水平,但从中长期看,市场因素和政策因素会对汇率偏离进行纠正。
如前所述,不论同比还是环比,当前人民币汇率升值动能均有所衰减。“二连涨”之后,与其继续去赌人民币会不会破六,还不如关注市场或政策因素可能触发的汇率纠偏。
一是美元指数进一步走强的风险。去年,受美国在发达经济体中经济率先复苏,通胀上行、货币紧缩的影响,美指不跌反涨,无限量宽、美元贬值论不攻自破。今年以来,美联储不仅改口通胀“暂时论”,表示要加快缩减购债步伐,还在年初议息会上放风,未来不排除每次会议都有可能加息,年内甚至会考虑缩表,这有助于保持美联储货币政策的领先优势,推动美指进一步反弹。
二是中美利差进一步缩小的风险。去年,受中美货币政策重新错位的影响,10年期中美国债收益率收窄了近百个基点,全年境外机构净增持境内人民币债券虽然仍达到7487亿元,但同比减少30%。去年底以来,中国央行为稳增长,降准降息措施齐出,而美联储为控通胀,已加快货币政策退出。随着中美货币政策分化加大,预计中美利差将进一步收窄。今年1月份,10年期中美国债收益率差单月就缩小了30多个基点,降至仅有90个基点左右的水平。这将进一步吸引国际资本回流美国,而减缓外资流入中国的势头。
三是国际金融动荡加剧的风险。2020年以来,以美股为代表的全球风险资产价格大涨,受益于主要央行特别是美联储的超级货币宽松。今年以来,A股市场在中国央行降息之后不涨反跌,很大程度与海外市场动荡有关。鉴于国内通胀持续高企,美联储已承认货币政策滞后,这可能令货币宽松不如预期引发的风险资产价格调整成为现实。由于1月26日议息会议美联储意外放“鹰”,中国股市27和28日连续回调,同期陆股通项下连续两天累计净卖出成交额过百亿,当月累计净买入成交额降至168亿元,环比骤减81%,同比减少58%。
四是中美经济增速差异收敛的风险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最新的世界经济展望中指出,今年全球经济继续复苏但复苏势头减弱,全年预计增长4.4%,较上年回落1.5个百分点。其中,预计美国今年增长4.0%,回落1.6个百分点;中国增长4.8%,回落3.3个百分点。据此,中美经济增速的差异仅有0.8个百分点,为1990年来最低。稍早些时候,世界银行预测今年中美经济增速差异为1.4个百分点,也是三十多年来最低。若果真如此,将影响投资者情绪和跨境资本流动。
五是汇率预期管理和调控的政策风险。自2020年6月初人民币汇率震荡升值以来,政府部门多次发声并出台政策引导市场预期。目前,人民币双边和多边汇率升值均已持续一段时间和累积一定幅度,是造成外贸企业“有单不敢接”、“增收不增利”的重要原因,人民币汇率短期存在偏离经济基本面的超调风险。如有必要,预计有关部分仍会在加强舆论引导的同时,采取增加汇率弹性、扩大资本流出、调控资本流入等政策措施,保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。
需要指出的是,“风险”就是不确定性。前述五方面的“风险”未来并非一定就会发生,但只要发生了,就会对人民币汇率产生反向的作用。汇率测不准是必然、双向波动是常态。没有只涨不跌或者只跌不涨的货币。市场主体要避免打哪儿指哪儿和线性单边思维,深入理解和认识汇率风险中性内涵,坚持以“保值”而非“增值”为核心控制和管理汇率风险。这样,才能在内外部的不确定、不稳定性中增加胜算。